——读杜滋龄水墨人物画有感
20世纪的中国画坛经历了许多的艰辛与嘈杂。百年中,中西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交织在一起,使中国画坛的种种争议也随之产生。西方文化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惊喜,也给我们带来许多困惑,可谓道路曲折、步履维艰。但值得欣慰的是,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一批新的画坛英才打破了多年的画坛沉寂走了出来,他们经过20年风雨锤炼,如今已成中国画坛的中流砥柱。他们大多生于20世纪40至50年代,生活上的困厄,政治上的磨难,使他们过早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滋味。他们每个人都走过艰辛而修远的求索历程,且天分素质卓越,功力修养深厚;思想活跃,头脑冷静,扎根现实而又能登高望远,对本民族文化都怀有深深的爱。我想在他们中间肯定能出现中国画坛之大师级的人物。杜滋龄就是其中的一位。
一位成功的画家,须有扎实的功底。今天,杜滋龄之所以能够在中国画写意人物画领域确立自己的地位,与他厚实的艺术基本功是密不可分的。年少时,杜滋龄不但酷爱本民族文化,还对西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量的油画风景写生以及惊人的速写数量,便杜滋龄从小就具有了不同凡响的绘画表现力。当年,为了买一本自己喜爱的画册,他可以省去多日的早点钱;为了寻找一个好的写生地,他可以凌晨3点就起床骑车前往。用画家自己的话说:"为了艺术,我可以舍去一切物质上的享受和诱惑。"业精于勤就是杜滋龄艺术发展道路的最好写照。长期从事美术出版工作也对杜滋龄的艺术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大量而复杂的编辑工作使他能够看到诸多优秀作品,能有机会和老一辈艺术家讨教问题,尤其是得到了叶浅予先生的指点,这无疑对杜滋龄的绘画道路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979年,他又以极大的毅力和热情考取了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研究生班,成为了"文革"后我国招收的首批研究生,李震坚先生的教诲又给予杜滋龄以新的艺术启迪。从那时起,杜滋龄在写意人物画方面以顽强的毅力和不懈的努力走向成熟和成功,得到老一辈画家们的期许和当代画坛广泛的注目。
细细观赏和品味杜滋龄的作品,可以看出他是以十分诚实的品格和平静、质朴的心态,去感受壮美的山川、人生的美丽,去感受生命的奋进及跃动,并醉心痴迷地捕捉他们的行与神,诉诸于自己的笔墨中。他的画正如他的人一样质朴深沉,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在其作品中感受到辽远而永恒的阳光、空气、土地的气息。他从不粉饰生活,更不矫情于表现,只是深情地把生活中的真善美用心再现出来。从他那浑厚酣畅的笔墨中,自然流泻出一曲曲对生活的赞歌。在那些生机盎然的作品中,既有个性风采的抒写,又有来自生活深处的纯朴和清醇;既有"人迹罕至"的泼墨大写意,又有刚柔相济、妙趣天成的线描。饱览之余,令人为之一振。我们在看到画家充满妙想与精彩笔墨之挥洒的同时,也不能不为他对生活和大自然的那一片深情所陶冶。石涛曾言"受与识,先受而后识也"。其中的"受"就是要深入生活,亲身去感受生活,然后从中认识出生活的美与爱,来激发画家自己的创作灵感和热情。杜滋龄正是这样的画家。
由于长时间生活在北方,在他含蓄谦逊的性格背后,也有着豪放豁达的一面,所以在他的笔墨中富含北方人特有的那种痛快淋漓,恢弘磅礴之感,充分继承和体现了北宗水墨的气势。同时在中国美术学院的求学经历,又使他的绘画中充满了一种南宗的气韵,用笔清劲洒脱,追求墨韵的灵动与润泽,不作抽、涩、怪、险之笔,并大胆借鉴黄宾虹在山水画中"雨淋墙头月移壁"的干而润、润而见骨的画法以及"墨、密、厚、重"的浑厚华滋的画风。在用色方面,他偏爱黑白,善于布白,作品中有意减弱飘忽跳跃的色块,加强黑白对比及韵律,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墨色交融成趣,而又各自分明,将传统水墨的灵性和精要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日复一日的艺术创作中,杜滋龄十分重视中国画的传统笔墨,他深深意识到,笔墨问题是每一个中国画画家不可回避的问题。作品的笔墨力度,笔墨自身的品格,笔墨关系的协调完整,都被画家本人提到了重要甚至是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来。画随时迁,技有不同,杜滋龄善于把中国画传统中富有生命的元素提炼出来。他的画作中我们可以看到有许多不同的笔墨表现手法,最常见的是积墨法,许多墨色不是一遍而成,而是经过反复渲染而成,这样一来,墨色层层浑厚,灵秀动人。再加上与色彩的巧妙运用,更为他的作品增添了一种迷人的韵调。在注重笔墨的同时,他还在水与色之间找到了新的创作灵感,用水或铺或凝或融,充分发挥水的无穷变化,使画作的气韵更加生动。
除了注重笔墨外,杜滋龄还很注重绘画中的虚实处理,他早年就从艺术前辈那里得到了"实处易,虚处难"的绘画真谛。而且他更进一步地认识到,阴阳虚实相济,正是绘画表现的奥秘所在。黄宾虹先生曾言:"虚是内美。"又曰:"虚中运实,柔内含刚,此笔法也。""虚中有实,可悟化境。"对于黄宾虹先生的"虚实观",杜滋龄没有简单地理解成为"虚"即"白"、"实"即"黑",他认为黄宾虹先生的"虚实观"是绘画创作高层次上的一种虚实关系的处理,含有画家对创作对象的提炼、认识,这是画家所必备的一种表现境界。一般地说"实"为具象,是对景物的具体描绘;"虚"为抽象,是对事物的一种提炼和升华,寓有精神气韵。杜滋龄认识到应从实到虚,先要有能力画满整张纸,满纸能实,然后求虚。伴随着50多年的艺术磨练和对笔墨的研究,他的笔墨功力已经近乎成熟完美,笔墨随性所至,无不臻乎完美。
线也是中国画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中国画造型的基本手段,也是最高造型手段。李可染先生在谈"线"的表现力时说:"线的基本原则就是行笔要稳,留得住,每一笔都要送底,切忌飘,要控制得住。古人的积点成线就是这个意思,务求每一笔都要代表更多的东西,就必须控制住线,同时还要注意每一笔和整体发生联系。"杜滋龄的线描功力深厚扎实,精于线的刚、柔、枯、润、虚、实等各种变化。他能紧紧抓住主体形象的特征,用最精练而又富于生机的笔墨线条来表现复杂的内容,并能取得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他笔下的主体形象形神兼备、线条精练而又富于生机,正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艰苦研磨的结果。
从一幅幅生动的写意人物和毛笔速写中,我们不仅可以欣赏到画家已入妙境的线描功力,同时又可感受那种兔起鹘落、即兴神驰的气势。正是多年的苦行,才有今日笔下的无限生机。总之,杜滋龄的线描气充神盈、顿挫有力,有时力能扛鼎,有时又灵若春风。用笔浑厚纵横、神韵天成、清新灵动,毫无混浊之迹。翻开杜滋龄的画集,有笔有墨,风格迥然不同的力作比比皆是。
在师古人的同时,杜滋龄更重视师造化。他说过:"中国古代优秀的画家都是能够深入大自然中去体验的,一味地临摹是得不到大自然的真谛的,这样一来,也就限制了一个艺术家的创作性,艺术家本身也就没有了自己的见解。""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画家只有生活在这个创作源泉里,才能凝练自己非凡的创造力。生活基础越深厚,其作品才会越隽永、越动人。石涛的"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搜尽奇峰打草稿"等精辟论述,早就开启了杜滋岭的心扉,并指导他从多彩的现实生活及气象万千的大自然中汲取创作灵感和技巧。他还铭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一创作原则,在艺术实践中,融造化和创作于一体,在抒发个人主观情思时,力求做到主观与客观的统一。
杜滋龄对生活的爱是强烈而持久的,他坚持不懈地到生活中去汲取源头活水,去感受真善美及跃动奋进的生命力。他经常离开生活条件优越的大城市,离开温暖舒适的家,跋山涉水、废寝忘食,到百姓中间去,到多彩的生活中去。太行山麓、西子湖畔、青藏高原、西双版纳以及边陲少数民族地区,都洒遍了他的足迹。"壮游不问地天涯,人海投身便是家",生活的积淀和他内心的激情,常常焕发他的创作灵感。多年来完成的速写不计其数,我们无法用数量来进行统计,许多速写作品如今已是众多艺术后辈摹写的范本。
少数民族题材在杜滋龄的作品中占有很大比重,这无疑归结于他那份厚厚的西部情结。在一篇画家自己的西行散记中是这样写到的:"高原风雪哪里挡得住藏族同胞的生命之路,在人迹罕至的高原上,我们听到的歌声是那么高亢嘹亮,红彤彤的脸庞,饱含着民族的希望,他们世代在这里生息繁衍,不知苦,不知累,无论何时何地,让我们看到的永远是那一张张朴素的脸。我在将近30年中,一直被他们的性格与形象所感染,我不知道还要为他们画上多少幅画,写上多少首诗。"这是画家的心声,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所以多年来,画家多次进入藏区采风,与藏族兄弟同吃同住,细细地体会着高原带给他的情感与冲动。在藏胞的帐篷里,画家一边吃着糌粑,喝着米酒,听着藏族兄弟的低沉歌声,一边挥笔弄墨,大胆借用山水画中的笔墨技巧,把干裂秋风似的渴笔与润含春雨般的泼墨结合起来;以画山石的皴法来表现藏族牧民刚毅古朴的性格和剽悍健壮的体魄;以遒劲干涩的墨和线生动地表现出所穿衣袍圆厚的质感,此时杜滋龄的身心早已和藏族同胞紧紧相连。
新疆的少数民族也是杜滋龄经常刻画的少数民族形象,画家还曾披着军大衣,坐在荒寒的草原上,迎着西北风即兴神驰,完成了《塔吉克老人像》。画家用苍劲老辣而又细致的线条,精心刻画出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以及能披露出他一生遭际的深沉目光。画中老人生动凸现的面颊叠现出生活艰辛及岁月划痕。前胸墨色厚重,后背简约而浅淡,通过节奏鲜明的线有机地组合起来,构成了无比生动的形象。西部已是杜滋龄的一片精神乐土,成为画家难以割舍的部分,他把对西部的爱深深地放在了方寸笔墨之间。
杜滋龄对于艺术的执著与爱,每一天都在感动着他身边所有的人。他从握起画笔的第一天,就没有停歇过。他一直走着"以画为乐,以画为寄"的艺术道路,所以他的绘画天赋就此了得到了稳定而强劲的发挥。除了浓厚的兴趣之外,这种天赋还包括善于吸收、善于消化、善于创造的能力。天赋和勤奋相结合才能够产生巨大的效能。杜滋龄确实是一位勤奋的画家,在他多年的从艺生涯里,真可谓是足不停游,目不停视,心不停思,笔不停挥,。他每天很早就起床,在自己的艺术天地里驰骋,每天工作都超过10小时,天天都有佳作问世。在漫漫的艺术生涯中,他好像一个齿轮,总是匀速地、稳健地转动着,永远都不知道停歇。
杜滋龄生性朴实厚道,有一颗平常心。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不善言辞、不爱炫耀、又忌虚浮。"他是以一种极为朴实、真挚、热情的心态去描绘他所钟爱的人和物的。换言之,画家的主观意识与艺术风格,不以那种张扬强悍形式呈现出来而让人瞬间为之一振,而是以一种极为和谐舒缓的节奏流泻出来使其渐入佳境,因此余味更加隽永。我们从那些生动的线条和笔墨之中,完全可以体验到画家心灵的颤动,品位出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生命激情。
人的精神之美在于竭尽全部能量去完成生活赋予他的高尚使命。作为一个真正画家的杜滋龄,探索、创新、登攀便是他的品格和天职。他曾十分坦诚地说:"只要拿起笔去画自己所想画的,就是最幸福的,也是人生中最真挚、最美好的时光。"对绘画有这样美好的心态,对人生、对幸福的真谛有如此般的感受,还怕艺术道路的曲折、坎坷和漫长吗?如今他仍如一个艺海行僧,不怕酷暑沙尘和严寒风雪,遥望前方,一步一步向前艰难地走着。在杜滋龄心中那是一条"在熹微的晨光里恬静呼吸着,坦坦荡荡的永生之路"。
( 节选自松明《业精于勤 笔墨造化——读杜滋龄水墨人物画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