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边涛
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写生的人,一个人或邀三两好友,带上画箱,开上车往一个听说风景还不错的地方走着,就这么也没什么明确目的的边走边看,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顺着自己的兴致和感觉画一张。往往这张画画完,自己会特别兴奋,而且会忍不住老拿出来看看。因为自己会觉得,这张画如果让我在画室闭关打造而不是在现场接受新鲜的养分,我肯定画的不如这张好。这就是写生的魅力,它会刺激你让你兴奋,让你很投入并且很享受这个过程。
跟憋在家里画创作不同,我认为写生其实是画家调动全身心的情感跟自然交流的最好方式。写生的过程,就像是在跟自然对话,而我感觉它有说不完的话,每一句甚至每个词语都是那么的精彩,我极力的想要记录下来,可是即使穷尽所能,我能记录的也只是其中的只言片语。于是一张张写生,就变成了一句句自然的只言片语,画的越多,从自然中搜集的这些语句也就越多,体会也越多,而我就不自觉的把这种体会杂糅进自己的写生作品中,借山水以抒情,顺意境以写景。我想,中国文人所谓的文人意趣,大抵也是如此吧。
举个例子来说,我曾在北京凤凰岭的龙泉寺画过一张写生作品。当我第一眼看到龙泉寺低矮且质朴的辽代山门的时候,我的内心划过一丝感动,感动于当年僧人修建山门时的种种不易和这份虔诚。山门的低矮说明当时的资金肯定不宽裕,但圆润灵秀的屋顶、虽被雨水冲刷的已显残破却仍能看出曾近艳丽色彩的墙壁、虽小却精心雕琢的拱形窗和菱形格栅、以及门前两个已风化严重的微型石狮,似乎都在诉说着建造者的用心,这个质朴的山门让我感受到一种来到故地般的亲切。
在作品中,为了将表现出这个山门独特的质朴且用心的感觉,传达出自己内心的意境和情感,我特意从构图上做了处理。我将画面切割成一个横长条形状,并且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山门放在画面中间的显耀位置,而是将其置于画面左下方一角,原本中心的位置留给了天空和山门后方的几枝树干。为了衬托山门的低矮,在画面右侧,我描绘了一颗山门前古树的树干部分和不远处的灰色屋顶。整个画面是由大面积的灰色屋顶和灰蓝色天空组成,衬托以古树和山门已斑驳的鲜艳墙面,借以表达小而曾经精巧的感觉。在用笔上,我根据当时的感受,使用了一种如儿童一般稚拙的笔法,由心而发,并不刻意修饰线条的规整。对于古树的处理,我并没有将描绘的重点纠结于一片片的树叶,而是用大的且随心的笔触,用近乎平涂的方式处理,树干则尽量画的稚拙、健壮。整个画面,其实我想传达的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寺院山门风景,而更多的是一种质朴地对神韵与情感的图像传达。这就是我通过对自然、人文景观的解构,再进行二次建构最终传递内心意趣的一种比较典型的方式。
最近,我又画了一系列的写生作品,想重点在写生中体会和挖掘这种“形神兼备”的意境表达。在传统的西方油画中,你几乎很难找到一种可以描绘中国这种挺拔秀美山水的方式和技法,在我最近一件描绘黄山的写生作品中,我偶然发现,其实西方绘画之所以不适合描绘这种中式的山水,其实是缺少了一种中国传统的追求“形神兼备,尤重意境表达”的思想和人文精神。在这件作品中,我并没有刻意去追求让作品跟贴近与中国或是西方,而是怀着一种以表达意境为主,刻画形体为辅的态度去作画,直到作品完成之后,我再去看这件作品,才突然发现,这件作品所传达出来的不就是一种西方绘画技巧与中国式文人意趣精神的结合吗?
文人意趣体现在绘画艺术上即是追求“形神兼备”,重视意境,追求个性的发挥。但这不是一种刻意为之的东西,有的时候你会被惊鸿一瞥的一线风光震撼到,然后就像古时的墨客看到江边日月,大漠山河一样,难以自已内心的心绪想豪饮或者赋诗。这是一种想把最真挚、有活力的人生体验烙印在万物和岁月的本能冲动,并且能够发生最奇妙的化学反应。这反应发生在笔尖,发生在画布,发生在你永远不知在哪的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