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维华
都说朱晓东的字好看,楷书、草书、行书,优雅的优雅,飞扬的飞扬,确实是好看。然而看仔细了,又觉得这些字岂止是好看,里面有高韵,有大味,都是用心修来的。
晓东出自书香门第。十来岁的时候,他在曾祖父孝兰公的雅室里发现了一只湘妃竹书架,上面蓄着唐诗、聊斋和通鉴等,晓东读出了兴致,且由此发蒙。孝兰公见他聪颖灵动,便赠其文房嘱其用功,同时导入世交好友镇海孙澹园老人、海宁宋凡仙老人教授晓东诗词学问。因此同好羡慕晓东,说他自幼便有了一手好牌。
一九八零年,晓东考入复旦大学分校考古与博物馆学专业,次年获首届全国大学生书法竞赛一等奖,那年他十九岁,有点少年英才的意思,也有点少年得志的意思。两年后,晓东拜唐云先生为师,捧着砰砰乱跳的心加入“大石斋”。一九八五年,晓东获第一届兰亭书法大赛优胜奖。次年,唐云先生将晓东引入韩天衡先生的门下,从此过上了好日子,书法、绘画、篆刻,还有不露声色的文才日益精进,足以在晨钟夕磬里独享清欢了。毕业后,他任教上海大学书法、古文字学,凡六年。
1991年,晓东突然放下教鞭,下海了,从事会展经营整整十七年。这段经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说也罢。只是有了这段经历,他便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了。
2008年,晓东以光头见诸世人,其中三昧世人至今不得其解。这一年,他敲响了“豆庐”的大门,挥手商海,回到了韩天衡先生的门下。
岁月匆匆,似吟似唱。晓东告别那只湘妃竹书架已经数十年。古人有言: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对此,晓东颇有同感。这些年来,顺时针一路走来,晓东三钱摇摇,老韵骚骚,始终握着那支笔,就像握着自己的命。
同好评价晓东,谓:“朱氏所作,书、画、印均宗古法,重气韵;清雅自然,洒脱恣肆,于晋唐名士风尚中萃取文人雅趣。更可道者,乃书、画、印合璧,裱、框、衬均亲力甄选,非臻完美而无可奉同好之雅意也。”说得真好,点个赞。
晓东好古,好读书,曾经热衷于魏晋,钟情于汉唐,辗转于“二王”和欧颜碑帖之中。然而突然有一天,他蓦然觉醒: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摹法先贤、博采众家应是为我所用,如果食古不化,即使成为王、颜第二又有何意?到头来命是我的,字却是你的,用我的命来做你的字?岂有此理。从此以后,你做你的字,我做我的字,大家方便,两厢心宽。
故此,晓东便有了自己的字。
看晓东写字,气定神闲,落笔之际那些线条一气旋折,略无窒碍,飞扬而不见跋扈,舞动而不见妖娆,笔势既有果敢之力,亦有含忍之心;笔墨磊落,风骨可见。他写字的时候悄然无声、从容不迫,字写好了,气局也就形成了,黑托付给白,白也托付给黑;枯寄情于润,润也寄情于枯,疏密相容,虚实互动,你是我的托,我也是你的托,由此结体自稳,满纸静气,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似乎岁月可以永远静好。
书法艺术,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只是书家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而已。凡心指归,孜孜不倦,心若不动,风又奈何?数十年的砚池修炼,晓东不卑不亢的有了自己独门韵情。领略其妙处,竟是一个“淡”字。
什么是“淡”?实在说不清楚。听起来难免有点伤感,然而只要高手出场,扬手是“淡”,挥手也是“淡”。淡然之中说不酸有点酸,说不甜有点甜,说不苦有点苦,说不辣也有点辣。会心以远,似乎什么滋味都有了,又似乎什么滋味都没有,大味也。
古人说:大味必淡,也就是这个意思。
大凡初时写字的时候,字可以随便写,变成书法以后,字就不能随便写了,而书法渐入佳境之后,字又可以随便写了。据说此时写字这件事已经羽化成了遣兴,盖无烦恼二字。但是即便如此,书法还是孤独的艺术,一笔下去,无人可以相助,全靠自己的修为。你有多少修为,便有多少韵情,斤两不缺。韵者,有余也。
晓东身兼数职,诸事繁多,还担任了上海市国际服务贸易行业协会副会长、上海市书法家协会编辑出版工作委员会副主任、草书专委会委员,韩天衡美术馆馆长、韩天衡文化艺术基金会秘书长、上海吴昌硕艺术研究协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上海大学客座研究员、硕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华商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等。
郁郁芊芊,发于笔端。没有惊险之笔,只有安详之梦。晓东依然日日写字,咀嚼他的“淡”。
疏疏浅浅,高韵氤氲,大味蔓延在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