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写意画,自发轫伊始,便和文人结下渊源。有元一代,中国画史全由文人画家主宰,本体规律更由文人画家阐释。于是,本属“游于艺”的自娱性操作,成为了专业化自主探寻,业余成为了主流,写意成为了主导,绘画也成为修文悟道的一种方式,成为文人画家“尊德性,道问学”的自我确证。文人介入绘事,使绘画的文化内涵和文化承载量陡然提升,绘画对人的陶冶和蒙养更为切实,对身处其间文人的修养与修为,提出了更高要求。究其原委,我们便知晓除法式外,文人所操持的修身养性的行为,都会成为绘画内在构成的一部分;诗文与书法,志趣与品性,都是建构绘画审美品质的要件。然而,几十年来,从事文人写意画的画家,无论是修为,还是诗文,抑或是书法,都与古人渐行渐远,不可同日而语,其作品不耐品味,粗糙无文,成为时下的流行病,也就自然而然了。
有感于时代性困惑,自觉于时代性文化担当,津门写意花鸟画家孙飞,选择了一条和古人较力,重修为、重诗文、重书法的从艺之道,重新凿通古今文脉,洗发出文人画以诗为魂、以书为骨的文化品性,博得了同道称许。
画家孙飞生于山东,学于津门,深造于京师,虽风华正茂,却深味京津文化之渊源,深悟中华国学之致理,深谙中国国画之真谛,不急不躁,学诗文,修身心,挥颖毫,悟人生,从法式局限中得自由自在。当今画家大多已不知如何过画家生活,不知如何自我蒙养,或东张西望,惊惧国际形势之突变;或狗苟蝇绳,判断政治风向之改变;或忧心忡忡,担心股票行情之下挫;或左右逢源,希得体制之便利,但于诗文、于戏曲、于书法等修身养性之道,却弃之不顾,不知画乃文之极,不知画非一巧技,更需仰赖人文熏养,开拓胸襟。孙飞深知画道不平常,尚待日日“学而时习之”,再待时时修而坚持之,于是乎,广泛涉猎,四方搜求,法经典,练书法,学诗文,好曲艺,林林总总,无所不擅,人磨墨,磨墨人,长此以往,德性、学问均有所获,挥毫间自是一片不俗天地。
近观孙飞画作,甚为宽慰。画中境界亦是不凡,用笔之浑厚,用墨之华滋,都化作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天地,观者心灵可随画中墨象回荡周流,得阴阳之生命,得黒白之和谐,得虚实之有无,得疏密之空灵,自然之意象,人生之理想,都缘画中物象而呈现,所到之境界,已和往昔大有殊相。然细细再观,便觉孙飞书法、诗文也非往日可比,书法中字与字回环相顾,点与画相生相让,诗文中,也是格律森森,韵味隽永,看来是“书骨”、“诗魂”撑起了他的笔墨格局,使他的写意花鸟,向更高的层次迁跃。
孙飞平日好文尚古,更喜吟唱京昆戏曲,其中讲究自是头头是道,吟之唱之更是眉飞色舞,老典故新片段,都能娓娓道来,实在令人表慕不已,愧之不如。书法是他近年来的主攻,从笔法到结体,从书体演变到书风流变,无不“斤斤计较”,用功不辍。谈及书法,他曾言,书法笔法,至唐已隐没不彰,唐以后书家得笔法真传者绝少,故学唐宋以后书法者,极易堕落俗格,特无慧眼者,更是无可救药。孙飞习书,先究笔法来路,后辨点画体制,再定是否当学,当学者便学,不当学者,名声再高也“敬而远之”。近年来,孙飞于行书、章草用力甚多,几经寒暑,渐进堂奥,所得颇多,画中题字也特能为画面争得光辉,书与画,诗与境,相得益彰,全是文人画正宗格式。 观孙飞近作风趣之变化,方知全赖书法之推动,书法之笔法正,方才有画法之笔墨彰,通观其画作,莫不以书法当画法也。噫,画人得书理,日后必大有作为也。
孙飞近年于诗词又有心得,除潜心格律外,更得诗词之心法,采文炼句,文采妙丽,诗情词意灵犀一点,为画中平添意趣灵光。曾几何时,诗先从我们的生活中退却,又从艺术中退却。画家题画也渐变为所画地名、物名和时间,甚至是毫无韵味的“大白话”,实在令人无可奈何,而又奈何不得。孙飞深悟绘画之本意,更知何处有缺失,故先以书补画之无骨,后以诗补画之无韵,诗、书、画,最终成为他外在形式和内在意韵构成的三元素,这也将成为他日后风格、品格发展的总趋势。
孙飞笔下形形色色、花花革草,虽不失物理、物情之精致,不失科属之特质, 但他并没有被一花一叶的表象所蛊惑, 而是按着笔墨的某种文化属性去挥毫泼墨, 观者看他的画,是透过笔墨来欣赏那花鸟世界,绝不是透过物形看笔墨。不过,谈及笔墨又不能与人生体悟相脱离,写诗、习书虽可当悟道之器,但也不可离社会人生之切实体味,笔墨深刻与否和体悟人生深刻与否相消相息,故笔墨即人生, 人生即笔墨,其中道理只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而已。
某日,见孙飞自作无题有感,其中有言:虚诈人生戏不同,莫向狐理掲赤诚,心术用尽称“无为”,匹夫何能言“抱瓮”。读后心中甚为惊惶,顿生世风日下之感。在这常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现象的时代中,不知有多少人“虚诈人生”,“心术用尽”,我们又是否独自好自为之?又是否为了某种用意而自行轻贱? 又是否为了某种目的而粉墨登场?看来,了悟人生不是年长几许就能悟通,也不见得年轻几岁就不能参透。
今人尚学,术有专攻,好言专业,故专家名号盛于前代,托名创新胜于先贤,创造、创新似已深入人心,从科技之格物,到经济之利用;从文化之教育,到艺术之创作,莫不挟创新而自存。然而,在这创新时代中,“声光电化”之方便,似比文化艺术之蒙养,更为迫切,国学、国剧、国画也被“创新”得“国将不国”, 吾土吾民在享受高科技的同时,却在品装低档次的艺术成果。就国画而言,就是在几十年的所谓创新中,越来越没有了味道,古代丰富多彩的经典画法,被“创新”得只剩下那么几笔“横涂竖抹”,中国画失去了蒙养我和他的文化功能,成了刺激人们生理感观的“尤物”。面对此情此景,许多有文化担当的画家开始在努力“一口反万众”,顺应中国画的文化品性,探求中国画的笔墨正轨,以求国画正道昌明,赖挥毫了悟自身,以作品慰藉百姓,希在喧嚣中,心灵得以宁静。画家孙飞便是在这浮躁之际,甘自沉潜,自我修持,致力于恢复中国画之本来面目,致力于发掘笔墨正宗,呈笔情墨意于众前,让观者能得心灵宽慰和审美感受。
世纪更新已成为发展民族文化之契机,传统经典重新被重视,重振中国画学已成共识。因而,希望画坛同道携手共建,推动中国画的现代发展。希望孙飞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厚积薄发,在笔墨天地中大有作为。果如此,同道必为其鼓掌称赞矣。
张桐璃 中国国家画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