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城市:大连
策展人:徐小楼
学术主持:吴鸿
展览时间:2017-07-04~2017-09-03
开幕时间:2017年7月4日(周二)14:30
展览地点:润鸣艺术公社
地 址:大连中山区虎滩路448号
主办单位:大连润鸣艺术公社
学术嘉宾:陈嘉映、孙周兴
赞助单位:润鸣实业
艺术家:张森
我们都是病人
文/徐小楼
这话题根本就不想碰。但为了张森的展览,就碰一下。希望很快能逃离它。
苏格拉底说,人可以分成两种,一种知道自己无知,一种不知道自己无知。我觉得,人还可以分成两种,一种知道自己有病,一种不知道自己有病。
以我的体验,人似乎天生就是带病而来的。对自我的过度关注是不是病?想克服却克服不了的欲望是不是病?对终极意义无休止的追问是不是病?内心隐秘之处的邪恶趣味是不是病?捆绑别人窒息自己的爱意是不是病?无望又无谓的恨意是不是病?控制不了的恶毒念头或带着刺痛感的羞愧是不是病?甚至我们本能想控制自己或改变自己的倾向,是不是病?
如同不知道自己无知的人活得更坦然些一样,不知道自己有病的人们显然活得更幸福些。关键怎样才能做到让自己始终不知情,这是个难题。当然,这是一种自我欺骗的逃避性思路。
还有一种思路,就是迎难而上,治疗自己的病。这种思路的难度也未必不大。如果带病而生是人的本质,那么如果想治病,基本上就意味着,要剥除自己的人性。在我的猜想中,婴儿可能病得轻些。修佛的高僧大德们利用一些自我治疗的方法,也许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病情。万一成佛了,可能就是彻底治好了吧?治好了之后,就连活不活似乎也都无所谓了。另外,听说有个地方叫天堂,号称是能得到终极幸福的地方。按照我的想象,如果到了那里,应该就是人人都没病了,但那里的人,还是人吗?
本着一种现实主义的态度,我愿意承认自己是病人。这的确是很让人焦虑的事情。另一方面,这种焦虑本身也正是病症之一。刚开始发现自己有病的时候,想着逃又逃不过治又治不好,愁不欲生。习惯了也就好了。只是偶尔,在某个再正常不过的瞬间,忽然恍惚一下,想起自己其实是有病的,心里咯噔沉一下,然后深呼吸几次,就又面带春风忙别的去了。我想大部分人也都和我一样,是逃避主义者。张森就有点困难了。
张森的病情确实严重些。由于读了太多书想了太多事情,她对自己的病情可能发现得比较早。发现之后,她既没选择逃避也没选择治疗,而是,莫名其妙地,被这病情迷住了。这些在黑洞洞的暗处闪出刺眼却绮丽的光泽的病状,它们是谁?它们来自哪里?它们要去向何方?
于是,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捕捉那些病状,观察它们的表象,研究其中的成因,并妄图为它们寻找归处。
先是对自己各种病状的捕捉和体会。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某种出离理性的状态,某个灵魂出窍的瞬间,被她以各种各样的隐晦方式表现出来。如果你觉得没能理解,那是因为她的目标并不是被理解。她可能只是觉得,既然遇见了它们,就不能让它们不留痕迹地走掉,但又不能用手抓住或用相机拍下,所以只能凭借一些似有似无的联想,将它们似是而非地定格在作品中。这些作品可能是某个乌糟糟的画面,也可能是某张让人汗毛直竖的病床,也可能是某些脱离理解线索的声音或影像,随心情罢了。
一定是沉迷到了某种程度之后,她又开始捕捉他人的病状。极端病例中,各种杀人犯、虐待癖、变态狂,触目惊心地扑面而来。然后视角放开放平,面向所有的普通人,观察他们没有封藏好的情感或行为倾向,从神情到语言到动作,捕捉它们,体味它们,并将它们释放到奇奇怪怪的画面或形象里,从而成为她自己的世界中的一部分。
再后来,她可能感觉只靠一己之力是不够的,需要联动群众。于是,她开始处心积虑地引诱大家,让大家分别去观察自己的内心,体会自己心中种种难解的疙瘩,挖掘各种纠缠不休的爱意、恨意、悔意以及潜藏在心底找不到出处的伤痕。她制作的互动装置忏悔盒子和诅咒盒子,就是用来放置大家私密情感的巢穴,而巢穴里飞出的鸟儿,那些迷雾般的白纸黑字或白纸白字,它们以不可破译的语言为翅膀,带着各种心病的气息,飞向我们,也飞向无限。
张森已经沉浸其中。其乐融融还是苦不堪言,这是另一个不容易说清楚的话题。要知道被迷住和被困住,有时候说的正是同一件事情。
我知道自己是有病的,但我不想在这种知道中停留。或者,去触碰这类话题,本身就是一种病。如果触碰之后还持续地停留在它之中,那就是病情比较严重了。我不希望自己停留,也不希望大家停留,短暂驻足之后,还是继续去过虚假轻浮的寻常日子比较靠谱。
至于张森,我的心情比较纠结。作为多年的密友,有时候我知道她是谁。她是那个爱读书、爱美食、爱讲故事,不爱起床、不爱社交、不爱评职称的人。另一些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答案吗?还是根本就厌倦寻找任何答案?她喜欢享受平静还是喜欢和危险的情绪捉迷藏?她想发现治病的药方吗?还是就想浸在病里体会某种隐秘的快感?她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良心发现的时候,我会希望她也能和我们同流合污,假模假式地做做样子,虚度人生算了。但另外一些私心爆棚的时候又觉得,且不说她想不想、能不能,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能了,她还是她吗?我真的想失去那个原来的她吗?我究竟该尝试着救她,还是该继续放纵她沉迷于焦心却纯粹的病中?我找不到答案。我只知道,如果我再执着于寻找答案,那么就说明我的病情也加重了。
如果有神,请祂回应我们,顺便也拯救我们。
2017年6月15日
于大连润鸣艺术公社
注:徐小楼,大连润鸣艺术公社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