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陆蓉之
从表面上看李曙光的作品,或者远远一眼望过去,画面好像是热闹的光鲜亮丽,一旦靠近了他的作品,往往会发现其实那是在黄昏晚霞中凝固的一种孤独寂静,生物和化石一样凝重无语。
少年时代的李曙光曾经迷恋著荒野的黄昏,如今在北京蛰居,他又爱上大都市的晚霞和万家灯火。明明名叫曙光的他,偏偏钟情于夕阳无限好的黄昏,直至华灯初上的那一刻。他观察大地从金红璀璨渐渐没入漫漫长夜,透过光影的变化,他参悟出人生无常的各种况味,却宁愿选择在喧哗中品尝著自己的孤独。
所以,李曙光的艺术创作,不是平白直述的叙事文,也不像隐晦难懂的诗篇,反而更接近于他的李式童话或寓言,那些拟人化的虎、豹、狮子、企鹅、熊猫、猴子、袋鼠、鹦鹉、鱼…等等,在建筑体的楼顶或平台演出。暧昧的红漆,是否意有所指,长著一对翅膀的小天使、恐龙和熊猫更是最常见的主角,故事情节往往是荒诞离奇的,反映了创作者的多愁善感的性格倾向,以一位艺术家对于周遭环境的敏感观察,来体现他对人类命运的终极追问。
在李曙光早期的《桃花源》系列中,那些看似他对世外桃源那种完美境界的追求和向往,其实更多的是他对现实人生存在著自己无法释怀的质疑或者批判。2006年以后李曙光的作品从他对人类存在境况的追问,逐渐演变成为他对生命和物种生态环境之间所存在各种问题的质问和思考。他跳开以“人”作为主体的惯性立场,反而从动物的视角来审视生物生命、生态环境和时间运转之间的互动关系——似乎生命总是受到时间的制约,而生存则无法避免和生态环境产生唇齿相依的互相依存关系。
《动物视角》和《龙骨》系列作品中,李曙光描绘从动物的视角所看到的人生,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流露出动物在人类所打造的都市环境里求生存,是如何地孤独、惶恐和无助。他跳开了人类视角的层面,来体现了他对地球上所有生物生命平等的敬畏和尊重,对他而言,在地球上诞生的各种生命体,都是整个宇宙间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用艺术的语言来捍卫万物生命的尊严,用画面中的故事情节,来反思质疑人类所创造的都市文明和宇宙自然界的冲突。
《大天使》这幅画作,众天使以邱比特的身姿将箭矢射向飘浮在空中的太空人,究竟是古希腊神话的当代科技版,还是他一贯的寓言式手法?就像那些在大街上奔跑或在海面上行走的恐龙骨架,携著武器的可爱熊猫,高楼林立的长安大街,隐约都指向中国的图式符号,所以不论李曙光怎么变换他的创作题材,都会反映出他悲天悯人的敏感气质,他像诗人一般超越了理性分析的思维模式,以他独特的凄美忧郁的语境,来表述他的李氏童话或寓言。
由于李曙光是一个性情中人,一脚踏在艺术圈,另一脚跨在时尚界,他天性好奇又喜欢玩,很容易沉迷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里面,使得他的作品即使具有深刻的寓意和内涵,也不会显得很沉重或压抑,他擅长于营造纯静、唯美并且色彩缤纷的画面,充满了天真的意趣和冷幽默的内容,在剧场化的构图里,看不到血腥的暴力或对任何图腾具有亵渎的暗示。
绘画背景出身的李曙光,他非常重视画面肌理、笔触的经营,绘画性和精神性的不断提升境界,才是他不懈的追求。因此,国内一些当代艺术家认为观念艺术就是当代艺术,李曙光不愿意为观念而观念去创作,更不想单纯地发展成一套图式符号。李曙光的艺术是他自己发展出的一套叙事逻辑和情绪语言,总是感性的情绪在先,理性的观念在后,底子深处,中国龙的骸骨是支撑他的民族灵魂的脊骨,而他在当代艺术繁嚣嘈杂的众声喧哗里,却选择当一位噤声的独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