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the Morisot, Reading, 1873
Cleveland Museum of Art, Hanna Fund
谈到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恐怕很多熟知印象派的艺术爱好者都不是特别了解。尽管和两位玛丽——玛丽·卡萨特和玛丽·布拉克蒙德(Marie Bracquemond)并称为印象派的“les trois grandes dames”(“三位伟大女士”,评论家Gustave Geffroy语),和马奈、莫奈、雷诺阿等人都是好友,参加过8次印象派展览中的7次——仅次于次次参加的毕沙罗(唯一一次没参加是因为怀孕生女),但她的名气始终不能和同时期的男性印象派画家比肩。
莫里索于1895年去世时,毕沙罗在给儿子的信中写道:“一个具有杰出才能的女性消失了,她曾为印象派团体带来荣耀……可怜的莫里索女士,公众几乎不认识她!”1896年,雷诺阿、莫奈和德加为莫里索举办了一场纪念展,展出了她的400幅作品。这场朋友组织的展览成为莫里索最大的展览。之后的整个二十世纪,莫里索的作品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Berthe Morisot, The Garden at Maurecourt, ca.1884
Courtesy of the Toledo Museum of Art
直到进入21世纪,莫里索的作品才更多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出现在法国、日本、丹麦和西班牙等国家。2012年,巴黎的马尔摩坦莫奈博物馆举办了一场莫里索的大型回顾展,为公众系统了解这位画家及其一生提供了契机。而如今正于北美巡回的展览“贝尔特·莫里索:印象派女画家”(Berthe Morisot: Woman Impressionist),也是出于相同目的举办的展览。
本次巡回展的首站为加拿大的魁北克国立亚洲美术馆,展期为2018年6月21日-9月23日;之后到达美国,分别在费城的巴恩基金会(2018年10月21日- 2019年1月14日)和达拉斯美术馆(2019年2月24日-5月26日)进行展出;最后一站回到莫里索的故土,巴黎的奥赛美术馆,展期为2019年6月18日-9月22日。
Berthe Morisot,Self-Portrait, 1885. Courtesy of Musée 4
Marmottan-Claude Monet, Fondation Denis et Annie Rouart
贝尔特·莫里索1841年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一位政府要员,年轻时曾在美术学院学习建筑。她的母亲是洛可可风格代表画家弗拉戈纳尔的曾孙女。家族和艺术的缘分也使得她和两个姐姐伊芙(Yves)和艾德玛(Edma)有了自幼习画的机会——尽管初衷仅仅是为了在父亲生日的时候能够奉上父亲的画像。后来,两个姐姐因为嫁人等原因不再作画,只有莫里索成为了画家。
莫里索和马奈第一次见面是在卢浮宫。两个人家境相同,马奈也常常出入莫里索父母的宴会。由于在艺术上的见解相似,他们很快互生好感,并常常一起参加艺术活动。马奈共为莫里索画了12幅肖像,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但可惜的是,两个人“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他们认识时,马奈已经结婚了。在马奈的提议下,莫里索后来嫁给了他的弟弟——尤金·马奈(Eugene Manet)。后者也是一个画家,但是并不出名,也对展出作品不感兴趣。然而他却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对莫里索的事业非常支持。二人育有一女朱莉·马奈(Julie Manet)。
Edward Manet, Berthe Morisot with a bouquet of violets, 1872
Photo: Wikiart
Berthe Morisot, Eugene Monet on the Isle of Wight, 1875
Paris, Musée Marmottan-Monet
和其他印象派画家不同的是,在参加印象派展览之前,莫里索已经入选了很多次官方沙龙(或许是因为她的出身),并不是一个不受承认的画家。她也不用像莫奈、雷诺阿等人一样,为作品的销售寻找出路,她的画总会被上层社会的人看中并收藏。她是唯一一个在生前作品就被法国政府买下的印象派女画家。因此,她不用苦心经营自己,而更多地是从心所欲地进行艺术创作。她在1870年代创作的作品数量仅次于莫奈,在1880年代创作了大量当时流行的花园题材绘画,在1890年代回归内心,创作出一种趋于内省的表现风格,预示了下一个世纪的艺术风潮。
由于女性身份和视野的限制,和卡萨特一样,莫里索的绘画也常常是围绕女性、儿童和家庭展开来。即便如此,两人在艺术风格上也有很大差别。莫里索的作品,在所有的印象派画家中,也是很容易辨认的。
Berthe Morisot, Cottage Interior, 1886
Courtesy of the Musée d’Ixelles
莫里索的作品常常有一种未完成感,这在肖像画中尤为明显。她作画的笔触很大,除了皮肤,人物的头发、衣物,甚至背景,都由细长、明确的笔触构成,给人一种速写般的即兴感。另外,她还常常将画面做留白处理。将主体人物画出后,其周围的笔触慢慢减少,而四周则完全是画布本身的颜色。但是在多数情况下,由于画面中心也有与画布相近的颜色,这种“留白”并不会显得画面不完整。《斜倚的灰衣女子》《自画像》就是这样的作品。
Berthe Morisot, Woman in Grey Reclining, 1879
Private collection, Paris.
莫里索喜欢强调颜色之间的互相影响。她会将环境色提到非常明显的高度。在《在乡下(午饭后)》这件作品中,假如没有边缘颜色的区分,画面中的人物甚至要和身后的窗子与花园融为一体了;在《阅读》中,阳光下的小姑娘的衣服颜色,是墙体和花园中树木的结合,你很难说出衣服本身的颜色;而在《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中,前景中的衣服只比背景中的墙面亮一个色调。选择这种方式处理画面,并不仅仅是出于画面和谐的考虑。艺术家想要“抓住消逝的东西”,那些轻如鸿毛的瞬间。而人物和背景颜色的接近,则增加了这种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感觉。
Berthe Morisot, In the Country (After Lunch), 1881
Lawrence Ellison Private Collection
Berthe Morisot, Reading, 1888
Museum of Fine Arts, St Petersburg, Florida
Berthe Morisot, Woman at Her Toilette, 1875–80
Courtesy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莫里索作品中的人物常常有一种华托式的优雅。尽管是弗拉戈纳尔的后人,她对法国洛可可风格的继承,却是来自华托——摒除了浮华和炫耀,人物趋于内省和诗意。《摇篮》表现的是姐姐艾德玛和她的孩子,这幅画的主题让人想起伦勃朗的《带天使的圣家族》。不过,和伦勃朗的名作不同的是,伦勃朗强调了母亲对婴儿无微不至的关爱,而莫里索画中的艾德玛则更具有静观色彩——在悉心照料家庭的同时,她有没有再重拾当画家的梦想?婚后,艾德玛常常和莫里索通信,回忆两个人一起作画的美好时光。
Berthe Morisot, The Cradle, 1872
Musée d’Orsay, acquired by the Louvre
1890年代,莫里索的作品更多地表现她家中的室内场景。《女孩和猎犬》表现的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儿。无论在风格上还是人物的状态上,都让人想起几十年后蒙克所绘的《青春期》。和很多艺术家母亲一样,莫里索在画中详尽地记录了女儿的成长:她抱着洋娃娃玩耍的场景;她和尤金·马奈在花园里玩耍的场景;她练习小提琴、读书、发呆的场景……1895年,朱莉生病了。正是在照顾女儿的时候,莫里索得了流感,并最终因肺出血去世。在去世之前,她在遗言中对17岁的女儿说道:“我死后将依然爱你,别哭……我多么希望能活到你出嫁的时候……好好生活,你从未让我伤心过……”
Young Girl With Greyhound,1893
Musée Marmottan Mone,Musée national des beaux-arts du Québec
正如毕沙罗所言,莫里索在世时,并没有引起公众的注意;在过去的一百多年时光里,她也没能获得和同时代男性艺术家一样的名声。对于自己的地位不如男性艺术家这一点,莫里索是心知肚明的,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低他们一等。正如她在1890年写得那样:“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平等地对待女人,我想要平等——我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