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葡萄牙,不少人会联想到葡萄牙特色的蓝彩瓷砖,若然到过前葡国殖民地澳门,对此亦绝不会陌生,但原来这种在葡萄牙触目皆是的珍贵文物,长期面对被盗窃毁坏的危险。近年葡萄牙的地产及旅游业蓬勃发展,间接助长瓷砖失窃问题,流通黑市的瓷砖每块都利润丰厚,更有游客涉嫌凿走瓷砖,当作旅行纪念品,叫执法部门防不胜防,始终未能杜绝失窃隐患。
在葡萄牙文中,这种彩绘瓷砖名为 Azulejo,语源阿拉伯文,意谓「优雅的石头」,相传是摩尔人(Moors)的伊斯兰教政权统治期间传入的工艺技术。随着葡萄牙建国后,在全球开拓殖民地,瓷砖艺术遍地开花,诸见于巴西、澳门等殖民地。以瓷砖铺设墙身,更证明有助防潮及防老化。
驻里斯本独立记者 Jenny Barchfield 报道形容,里斯本如今已贵为欧洲瓷砖之都,除传统的蓝白色手绘风格,还有半工业化生产的瓷砖,通常配以复杂图案、色彩斑斓。纪念品店都倾销瓷砖产品,国立瓷砖博物馆(National Tile Museum)客似云来,世界各地的瓷砖爱好者,无不视里斯本为圣地。正如里斯本大学艺术史教授 Vítor Serrão 所言:「数个世纪以来,瓷砖画定义了甚么是葡萄牙。」
执法部门何以束手无策?
但这个文化背景,既是祝福,也是诅咒,瓷砖失窃问题亦由此而起。葡萄牙瓷砖画不同于油画或雕塑,瓷砖通常用于装饰墙身,部分建筑立面几乎全以瓷砖铺砌,毫无防盗措施保护。偏偏普通的一块瓷砖,如今市价可高达到数百欧元,吸引贼人铤而走险,凿去墙上瓷砖转售。虽然古董店买卖每块瓷砖,理应要向当局汇报来历,但始终难以杜绝黑市买卖。更有游客大胆盗取瓷砖,当作纪念品带返家。
里斯本餐厅 Leitaria da Anunciada 老板 Jorge Costa,原先打算度过悠闲的星期天,突然收到员工紧急来电 —— 餐厅外墙 70 年历史的瓷砖画,有大半幅不翼而飞,涉及约 60 块瓷砖。该瓷砖画原先画有两头牛,以田园风光为背景,是 Jorge Costa 祖父于 1927 年委托艺术家制作,铺位起初用来饲养牛羊,后来在市政府卫生条例下转型。
年届 45 岁的铺位第三代继承人 Jorge Costa 表示,铺位由乳牛场转型为咖啡店,是时代变迁的见证;这幅独一无二的瓷砖画,正隐藏着时代的痕迹。「数十年间,这些瓷砖画让我们显得与众不同,是我们的标志。」
虽然拆除外墙瓷砖属刑事罪行,最高可判入狱 8 年,但警方执法相当困难,成功定罪的案例只是九牛一毛。根据法例,警方有责任证明,他们搜获的瓷砖为赃物,还要确定瓷砖原先镶嵌的建筑物位置。专门调查瓷砖失窃案的警方部门名为 Artwork Brigade,其警长 Rita Vieira 坦言:「要杜绝这种罪案发生,你必须为每座镶嵌有瓷砖的建筑物,派驻警员看守,但这显然不可行。」
瓷砖阻碍发展商重建旧楼?
葡萄牙经济改善,成功摆脱「欧猪」污名,吸引外国人才进驻,亦振兴了房地产市场,加快旧楼清拆,变相加速瓷砖消失。在楼价不断上升的环境下,对于一心投资获利的业主而言,保养瓷砖无疑是多余的负担。
2017 年葡萄牙通过法例,勒令业主拆除建筑物外墙瓷砖之前,必先向政府申请许可,非受保护历史建筑亦在此限,以致发展商不能够随便清拆墙身有瓷砖的建筑。讽刺的是,盗窃和故意毁坏瓷砖的违法行为,表面上损害业主利益,但对部分业主而言却能减低建筑的保育价值,无异于为重建扫除障碍。
里斯本博物馆馆长 Joana Sousa Monteiro 坦言,一旦有消息传出,某幢旧建筑准备改建,瓷砖就开始「被消失」。虽然有很多发展商主动向博物馆「捐赠」珍贵瓷砖,借故推卸保育责任,但馆方通常都会回绝,以确保瓷砖保留原位。「瓷砖不但是独立的存在,其中很多都是为了特定建筑物制作,我们衷心认为,它们应当保留原址。」
至于建筑物内部的瓷砖,保育问题则更加复杂。这些内部装饰用的瓷砖,由于早见于工业化以前,通常以手绘为主,历史价值往往更高。然而,里斯本旧区却有愈来愈多老建筑被丢空,部分业主归咎于租金管制措施,以致没有足够资金保养,结果导致有贼人入屋爆窃瓷砖。
瓷砖失窃调查组警员 Domingos Lucas 无奈表示,这类贼人通常用鹤觜锄作案,为求尽快得手,行事粗暴,其破坏的面积远远超出想要盗取的瓷砖。「这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文物一旦消失,便就此消失。没有办法把它取回来。」
为挽救葡萄牙的传统建筑艺术,政府及民间展开多个保育计划,譬如里斯本瓷砖银行,可让业主发现瓷砖失窃之后,到银行领取新瓷砖重铺墙身,试图延续葡萄牙瓷砖传统;建立数据库以详细记录,葡萄牙全国的瓷砖位置,Mapping Our Tiles 是其中之一,更提供网上互动地图方便查阅;警方则发起名为 SOS Azulejo 行动,提高公众对瓷砖失窃问题的意识。
但这些措施,始终未能杜绝失窃或恶意破坏。Jorge Costa 语重心长地表示:「没有人理会这些瓷砖,直到它们消失那一刻。事实上,这些富历史价值的瓷砖不属于我,亦不属于你,它们属于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保护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