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Istituto Venezia
近日,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已于威尼斯水城开幕。
没有一个盛事像威尼斯双年展一样,能够从19世纪一直延续到21世纪,并成为风云变幻的艺术世界的晴雨表。事实上,在双年展的形成过程中,也充满了艺术界的骚乱、丑闻和乌托邦主义——它本身就是现代艺术史的缩影。
1895年,当首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展”创办时,没有人能想到它会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威尼斯在1887年成功举办了一届国家艺术展览并取得收益,但它并不是最具现代性的城市。时光倒退几十年,当诗人拜伦在1818年写下《威尼斯颂》时,他认为这座曾经统治亚得里亚海的城市已经“化为尘土和眼泪”。在1851年出版的《威尼斯的石头》一书中,艺评家约翰·拉斯金宣称:“当看到她在泻湖中海市蜃楼般的微弱倒影时,我们有理由怀疑,她的大限已至”。到了世纪末,当意大利平息了威尼斯的战乱后,她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种即将沉入泻湖的气息。
约翰·拉斯,《威尼斯的石头》
在当时市长里卡多·塞尔瓦提科(Riccardo Selvatico)的领导下,1887年国家艺术展的盛况得以重现,而规模也从国内走向了国际。1893年,身为诗人和剧作家的塞尔瓦提科利用他在业界的影响力,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委员会,以负责展览的相关事宜。这个委员会向来自欧洲和美国的艺术家们发出了正式邀请,其中包括来自意大利和其他14个国家的画家和雕塑家。塞尔瓦提科的官方声明称,双年展将“肯定威尼斯在国家道德力量上的信念,并肯定这是一项超越国籍的关于现代精神的最高尚的活动”。
不过,双年展的成功却没有组织者想象得那样“高尚”。在距离开幕只有12天的时候,身为意大利著名艺术家之一的贾科莫·格罗索(Giacomo Grosso)提交了自己的作品。他的大型作品《最后的幽会》(The Final Tryst, 1895)描绘了5个在爱人灵柩旁疯狂扭动的裸体女性——其中一个骑在灵柩上,面露淫乐的笑容。关于这幅画的争议很快传遍全城,威尼斯当时的主教、后来的教皇庇护十世(Pope Pius X)随即要求将这幅画退出展览。不过,委员会并没有将画撤出,而是将其陈列到偏厅内,从而减少公众的关注(并没有什么作用,大批观众还是涌向了这里)。在最后的评奖阶段,尽管评审团将奖项颁给了较为温和的作品,但公众还是将票投给了格罗索。和今天一样,能够制造震惊和热点的作品从来不缺少人的关注,展览结束后,就有投机者将作品买下。(遗憾的是,在这幅画到达其世界巡展的第一站美国时,就在一场神秘的火灾中化为乌有了。)据统计,参加首届双年展的游客达到224327人,这超出了之后很多届双年展的观展人次。
1905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海报
Photo: Wikimedia
随着双年展的地位越来越高,参展作品的数量也稳步增长。1905年的双年展大约有一千幅作品参展,几乎是第一届516件作品的两倍——从而给原来的展览馆带来了很大压力。组织方随即借鉴了1900年巴黎世博会设立“国家街”的做法,这是如今国家馆模式的开始。1907年,比利时馆出现在贾尔迪尼(Giardini,威尼斯举办双年展的区域),其他国家也迅速跟上。和现在一样,这些展馆完全独立于双年展的管理部门,其运作方式与大使馆大致相同:它们就像是本国在海外的孤立岛屿。到了1914年,几乎全部较有影响力的国家都有了自己的国家馆——原本庆祝国际主义的双年展,变成了各个民族主义国家比拼和对峙的竞赛。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民族主义的幽灵不可避免地萦绕在双年展上。1915年,法西斯主义兴起。在1922年至1943年,贝尼托·墨索里尼担任意大利总理期间,双年展染上了独裁政府的观念与色彩。不仅这位领袖的肖像屡次出现在双年展上【比如恩里科·普兰波利尼(Enrico Prampolini)的《建筑师墨索里尼》(1922)】,1930年的双年展还出现了 “最佳孕妇主题”和“劳动诗歌”等奖项。然而,随着1942年双年展的谢幕,这一切都结束了——几个月前,意大利的军事地位已岌岌可危。直到1948年,双年展才又重新开门营业。
1934年,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的第一次会面就在威尼斯。他们一同参观了威尼斯双年展。
Photo: Telos Productions
战后,双年展依旧延续了国家馆的形式,但也做出了一些调整。在艺术史家鲁道夫·帕鲁契尼(Rodolfo Pallucchini)的领导下,双年展利用法西斯赋予它的特殊法律地位,进行了一些大胆地改造。1948年的双年展展出了乔治·布拉克、马克·夏加尔、詹姆斯·恩索和保罗·克利的作品,还包括一个巴勃罗·毕加索的回顾展。在帕鲁契尼的邀请下,佩吉·古根海姆的个人收藏来到了这座城市(并在这里找到了永久馆藏之地)。这是一个代表复兴的双年展,表明了其要引领艺术潮流的决心。
1948年,古根海姆和其在希腊馆的个人收藏合影
Courtesy: Lee Miller Archives
1956年帕鲁契尼的任期结束后,双年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用评论家兼策展人劳伦斯·阿洛韦(Lawrence Alloway)的话来说,为了避免它成为一场“国际贸易博览会”,双年展决定在不同国家各自主题的基础上,设立一个总主题,从而将双年展变成一个重视对时代做出反应的展事。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每届双年展都会任命一位新的艺术总监【唯一的例外是哈拉尔德·斯泽曼(Harald Szeemann),他在1999年和2001年担任了两次总策展人】。展览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2019年的第58届双年展除了主题展和90个国家馆之外,还有无数个官方和非官方场馆。
尽管多年来展馆的模式因似乎赞同艺术民族主义而饱受批评,但在现代,它也促使了艺术家和观众反思世界政治和民族历史。天平的一端,是汉斯·哈克(Hans Haacke)在德国馆展出的反思纳粹历史的作品《日耳曼尼亚》(Germania, 1993),这样的宏大声明并没有离聚光灯太远;天平的另一端,人们则对意大利馆那毫无批判性的政治反思感到惊讶——在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担任意大利总理期间,意大利馆的策展人受到任人唯亲和品位低下的指控。
汉斯·哈克,《日耳曼尼亚》,1993
Photo: New Museum
2019年,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依旧秉持着与时代呼应的理念。总策展人、伦敦海沃德美术馆总监拉夫·鲁戈夫将主题定为“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他说:“艺术并没有在政治领域发挥它的力量。例如,艺术不能阻止世界各地民族主义运动和威权政府的兴起,也不能缓解全球各地流离失所者的悲惨命运。但是,艺术或许能够以一种间接的方式,为人们提供一些如何在‘有趣的时代’生活和思考的指导。”
(图片来源于中国美术报及网络)